王 竣諺, 2023 年 1 月 3 日
自疫情爆發以來，中國共產黨一直以高壓、不人道的清零政策作為防疫手段，來限制疫情的擴散。但是，這樣的防疫手段卻也嚴重阻礙了中國群眾的人身自由，以及中國的經濟發展。
面對中共政府高壓的封控政策，中國人民的怒火在11月27日爆發，出現了「白紙運動」，群眾拿起白紙在街道上聚集，用來訴求對封控政策的不滿。在白紙運動爆發後，中國政府逐漸放寬了防疫政策，至今白紙運動已經消停多日。
直至此時，因為中共極為迅速的解除對於疫情的管控措施，使得中國疫情瞬間大爆發。
資料顯示，中國境內截至12月20日的單日確診人數就已突破3,700萬人，且確診總數僅在12月20日就已突破2.5億人！對比美國的總確診數，中國的確診人數更多。由於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衛健委）已在12月26日取消發布每日疫情消息，因此在無法徹底統計死亡數的前提之下，真實的確診數、死亡數恐怕遠較外界推估來得更高。
本篇文章旨在處理白紙運動至現今中國疫情爆發的一系列情況，以此分析以下幾個重要問題：在政治及言論高度不自由的中國，上街對抗政府意味著賭上自身安危，即便如此，「白紙運動」的行動卻蔓延全中國各大城市、大學間。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中國政府會對此妥協，放寬管控？白紙運動又為什麼消退了？更重要的問題在於，中國疫情的爆發將何去何從？
白紙運動的起因與導火線
11月24日新疆烏魯木齊市的一個小區發生火災，小區高樓居民發現火災後皆前往逃難。但由於對外通道及消防通道因防疫封控政策早已被鎖死，根本無法逃離，並且當消防隊抵達時，現場道路因為防疫所建的隔離鐵皮牆，阻礙消防車隊及人員進出，延誤了救援時間，致使15樓的大火一路燒至21樓。據官方說法，共10人死亡、9人受傷（民間說法為44人死亡）。
因防疫的封控政策，釀成了烏魯木齊大火的悲劇（圖：香港01）
此事件在中國互聯網引起眾多關注，因此成為了導火線，當地政府在新聞發佈會上的卸責之詞，更引發了全國各地的人民憤怒。
烏魯木齊當地居民在發起抗爭運動後，遂獲得全國響應，南京傳媒學院為首個響應的大學，在晚間的悼念逝者活動，學生舉著白紙表示抗議，而武漢、杭州；北京、上海等地，也出現群眾和學生聚集，手拿白紙的抗爭畫面。現在仍能在中國的互聯網、社交平台，以及搬運到推特、Instagram的帳號，找到這些從參與民眾視角側錄的各地抗爭現場畫面。
10月發生在富士康的染疫與抗爭，同樣令人驚心動魄。10月31日BBC報導鄭州富士康爆發感染，為了不延誤訂單，政府和企業軟硬兼施要保留住工人繼續在崗位工作，但防疫資源的不足讓工人待遇越來越差，最終爆發員工出走潮。幾萬人沿著公路徒步離開，找不到飯店住宿，需要沿途靠居民救濟。（影片），一位化名為張明的老員工透過《中國慈善家》報導，詳細揭露了廠房當時的防疫狀態逐漸逼緊，恐懼的情緒蔓延的情景；曾任環球時報總編輯的胡錫進也在微博上側面批評主流媒體遭地方限制，無法報導該事件，讓互聯網變成資訊來源，引起了混亂，間接顯示此事在互聯網輿論中的份量。
如果還有其他令中國人震撼的，那必然是今年的世界盃足球賽。11月20日開始的卡達世界盃，當轉播畫面拍攝到現場的觀眾沒有帶著口罩的畫面時，理所當然引起了中國群眾的困惑：「他們有做核酸嗎？為什麼他們不用戴口罩？」與中國國內的情況向比，國家大力宣傳動態清零、齊心抗疫，儼然是兩個星球的風景。對中國群眾來說，這是一個十分具衝擊力的訊息。
回顧這三年，自從新冠疫情爆發後，中國幾乎是一直維持著全面隔離的防疫態度來面對疫情，這使得大量的中國人在疫情期間被困家中，動輒封城、封區，在隔離期間大量進行形式上且無實質意義的核酸檢測，嚴重剝奪了中國居民的自由。
以上海為例，在今年三月爆發疫情時，實施的強力清零更是一場讓上海人深陷其中的人為災害。近半年之前的「四月之聲」，向我們透露了上海封控下的混亂與毫無人性，小區裡的居民沒辦法買到民生用品和食物因而活活餓死、救援物資管理動向無序、親子分離、放生患者在隔離大巴自生自滅……種種人道慘案接連發生。
可以說白紙運動並不是突如其來的誕生，而是中國群眾三年多來對清零政策的不滿與憤怒之表現。
因為高壓的防疫政策，進而使得中國群眾爆發了對清零的不滿與憤怒（圖：美聯社）
「白紙」離革命仍然遙遠
在抗爭發酵後幾日，中國從中央到地方都釋出了加速放寬的訊息，在上海、北京等地的也確實鬆綁了防疫政策。
11/29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新聞發布會聚焦在落細落實，疾控局司長承認：「防控措施簡單化、層層加碼、“一刀切”、忽視群眾訴求等方面，有的地方隨意擴大管控區域和人員範圍、一封了之，有的封控後長時間不解封，有的地方未經批准、動不動就“靜默”」、「長期封控必須予以糾偏、避免」等論述，顯示了抗爭的確取得了成果，但也止步於此。
一方面，中國高壓的言論管控與公安體系，必然會追究抗爭份子、壓制異議；另一方面，各地抗爭的口號多有不同：「人民萬歲！逝者安息！」「不要核酸要自由！」「習近平下台！共產黨下台！」……但在各大城市出現最為普遍的仍是要求「立即解封」這類對防疫政策鬆綁的訴求。
換句話說，抗爭群眾的主要訴求只是想要回到原來的生活，沒有涉及意識形態的對立，也不包含政治改革的企圖，最多只是部分關懷社會弱勢的情感，但維護自身權益仍為主要動機。
「習近平下台！共產黨下台！」這類口號，其實並沒有這麼普遍，只是剛好與敵視中共的聲音共鳴，所以一定程度被主流媒體放大了。究竟抗爭者被政治化，覺醒了對中共黨國獨裁的反抗意識，或著只是場面情緒到了，一頭熱的喊出激進的口號，這是我們得正確釐清的。進一步來說，這些少數出現的口號，如果過度放大，就是錯誤理解抗爭群眾的主要情緒。
最後，如果觀察這場運動的參與者，會發現主要是中產城市居民和大學生，並且抗爭規模較大的上海、北京、廣州及重慶等，都是在中國國內經濟發展程度較高的城市，居民也更高機率屬於城市中產階級。除了鄭州富士康抗議事件之外，我們很難觀察到工人階級大規模的參與白紙抗爭中，這代表白紙抗爭的社會力量仍不足以動搖到獨裁資本主義體制的根本，要走向革命仍然相當困難。
「一刀切」的封控政策加上中共官僚便宜行事，這些就是促成這場抗爭的主要原因，白紙運動的群眾情緒是對於封控政策造成的生活不便之憤怒，而非對政治改革的期待。在抗爭中可見不要核酸、不要封控，想回到疫情之前的正常生活，才是所有地區普遍出現的訴求。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個訴求也不具革命性，加上中國的工人階級群眾尚未被組織化起來，促成改革的社會力量也就相當有限。若不能體察到這點，我們就無法將其與目前的政治現實結合在一起，即抗爭發生後的中共政府釋出防疫放寬的政策，短時間內就讓白紙運動消退了。
立刻解封絕非防疫的正確方向
瞬間撤銷所有防疫措施，並不代表就能回歸群眾所期望的正常生活。
最新變異株Omicron雖然逐漸流感化，但因為傳染率高，即便死亡率低，整體死亡人數仍有可能超過醫療體系負載的極限。早在今年上半年的美國爆發過Omicron疫情，NBC記者就報導Jeremy Faust博士在《美國醫學會雜誌》上發表的研究，發現麻省的超額死亡人數比Delta一波的更高，總體而言，Omicron造成的死亡人數比Delta更多。遠見摘自公衛專家邱淑媞的書中，也表明因為死亡延遲現象，致死率被嚴重低估，Omicron的死亡衝擊甚至比Alpha多出10倍之多。
路透社也報導，美國在今年初時迎來Omicron確診高峰，住院人數激增導致醫療體系不堪重負。在各國研究中，Omicron的致死率在最高有0.3%，最低有0.1%不等，而美國總人口約三億，至今為止有超過1億人曾感染新冠肺炎，突破百萬的死亡病例已嚴重衝擊美國社會，若真等比例推算中國三分之一的人口感染Omicron，實際的染疫人數將會更加驚人，加上中國的醫療體系沒有美國來的先進，情況勢必會更糟。
甚至，更精確的研究數字反而比直接類推來的更多，5月時彭博報導上海復旦大學發表在《自然》期刊的研究，如果中國政府放棄COVID-19「清零政策」，中國將有海嘯式疫情爆發的風險。尤其，中國的資療資源比起其他已開發國家，是十分匱乏的。在中國每千人口的醫療床位僅只有6.7張，另根據12月初的報導，每10萬人口的重症監護病房（ICU）床位僅不到4張[1]。
根據官方數據(截至12/13)，中國內部的疫苗接種率雖聲稱60歲以上老年人已達九成接種，加強劑已達七成(1億8,417萬人)，但80歲以上加強劑僅有五成(1,515萬人)。除此之外，疫苗的接種率和有效力也值得懷疑，歐洲一項獨立調查對比五款疫苗，發現中國國藥疫苗的有效性最低，並且中國市場早在新冠疫情之前就有疫苗造假的前科。中國官方對於食藥事件的態度和監管水準低落，導致諸如疫苗汙染致死致殘、食鹽水魚目混珠等情事層出不窮。根據新華社報導，去年二月中國公安部就在江蘇、北京、山東等地破獲制售新冠假疫苗犯罪，查獲3000支假疫苗。
中國學者江宇的批評[2]也點出上述問題，除此之外，江宇又指出中國沒有醫療分級制度，容易出現醫療擠兌，並且未能排除中國在應染盡染後出現新的變異株的可能性，加上對中國來說，老人和兒童在社會上的地位及結構上的重要性和歐美不同，衝擊將引起社會巨大擾動。如果全面開放同時未能提高品質優良的疫苗覆蓋率及重症病房數，2019年人間煉獄很有可能再次上演：病患擠滿醫院、屍體棄置在走道、為爭奪治療機會對醫療人員出手、醫護人員不堪壓力崩潰、方艙裡的病患在等待死亡、方艙外的群眾看著親人死亡……。
這就是為什麼提出解封的前提，勢必也要提出解決醫療資源不足的訴求。
今天中國的疫情災難
然而，中國共產黨為了維繫經濟發展，最終並沒有選擇逐步放寬清零政策，而是選擇瞬間解除清零政策。結果正如同前文所述，中國已陷入在巨大的疫情災難中！
除了有將近2.5億人染億（實際數據可能更高）之外，端傳媒所核實的資料亦指出，12月底中國的累計感染率已接近20%。不只是中國的大型城市，許多省分都將開始進入疫情的高峰期，並使得中國的二、三線城市與農村也開始受到疫情威脅。為了因應中國所爆發的大規模疫情，諸多國家皆先後採取了管制中國旅客入境的措施。
直到12月27日，中國衛健委也發布聲明表示，中國全國的重症床位已皆「臨界值」，另根據路透社的報導，北京的醫院很快就已人滿為患，與此同時醫藥用品也近乎被清空。這反映了中國的醫療資源正在因為疫情的蔓延而大受衝擊。無數群眾因為疫情買不到藥，甚至無法享有充足的就醫資源。進一步來說，本月月底的新年有極大的可能讓疫情傳播至中國農村地區，進而讓醫療資源更不普及的農村也同樣將遭到疫情的侵害。
儘管解除清零政策，造成了這麼巨大的疫情災難，但這卻恰恰反向證明我們對白紙運動的定調是正確的，即中國群眾只是想回歸到正常生活，而不是意圖推翻中國共產黨。這場運動並不像諸多媒體、左翼所說的那樣，具有高度的反抗意識，而單純是一場反對清零政策的小型群眾運動。至少我們可以看到，清零解除後，這麼大規模的疫情災難，卻也沒有引發群眾進一步走上街頭、意圖「推翻中國共產黨」的意念。
快速解開封控政策，結果就是中國疫情高速爆發（圖：美聯社）
中國疫情的下一步？
雖然白紙運動已經平息，但我們仍應支持中國人的言論自由，也應同時保護病毒威脅下的人命，反對立即解封的怠惰官僚做法和社會達爾文主義，爭取醫療資源的投資和高品質疫苗！
中國爆發的疫情災難已說明，中共為了維繫經濟發展，並不將中國底層居民、農民的性命擺在首位，甚至一定程度的默許社會達爾文主義的發生，而不是盡力擴大醫療等必要支出。這表明，推翻中國共產黨的獨裁統治、建立民主的計劃經濟制度，仍是中國群眾的首要目標。進一步來說，中國的社會基層仍得組織起來，共同反對中共的獨裁統治。
要想做到這些，就需要被中共壓迫的各地人民聯合起來，才能挑戰獨裁統治和其賴以維生的資本主義。中國、台灣、香港的群眾及世界各地的左翼應共同聲援中國群眾的言論自由、民主權利以及保護生命安全的民主行動（例如爭取更充足的醫療資源）。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將中國未來的革命願景，連結到現在中國的疫情災難，以此來為下一步的抗爭做足準備。
[1] 據2020年資料統計，德國每10萬人口ICU病床有28.2張，美國有21.6張。
[2] 原文【江宇：「放開」「躺平」將導致無法輓回的嚴重後果】，目前已被官方刪除。
